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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

发布时间:2021-08-25

 

 

 

潮汕“生猛”事

□ 王蝶婉/文 林姗姗/图

潮汕的“生猛史”发展由来已久,从清末开始的下南洋逐渐形成的侨乡,到19世纪汕头开埠,潮汕大地呈现“万国楼船”的现象,再到如今的高速发展,每个时期都充斥着“生猛”。

潮汕特殊的“生猛史”孕育出了彪悍的食物。潮汕人在吃食这方面上的“生猛”也有许多的故事。

牛肉火锅是每一个外地朋友到潮汕必须打卡的项目。而牛肉丸则是牛肉火锅的重头戏。其实,牛肉丸本身不“生猛”,“生猛”的是其制作过程。在潮汕一些牛肉火锅店,总能见到几个大汉赤膊上阵,坐在矮椅上,一字排开,挥舞着手中的铁棒,豪气地捶打砧板上的牛肉。大片牛肉在他们“彪悍”的捶打下发生了质变,成了极具弹性的肉泥。再用手将肉泥挤成肉球,勺子一挖,“噗通”一声丸子跳进水里,这颗“生猛”的牛肉丸也就成了。

更为“生猛”的食物,应当是外地吃货赐名“潮汕毒药”的生腌。生腌的做法极其简单,蒜头剁成蓉,香菜切小段,辣椒切碎,姜片切成丝或末,加入沙茶,再倒入适量的酱油,再加上灵魂的九层塔(罗勒),与洗净的新鲜海鲜,诸如蟹、虾蛄(即濑尿虾)、虾等搅拌均匀,放入冰箱静置几个小时,蘸着蒜泥醋吃下去。舌尖上的体验是新鲜,脑中的大字是“生猛”。更“生猛”的生腌做法是针对蟹的生腌,将盐水煮沸,凉透后直接将洗净的整只蟹放下,在加上辣椒和九层塔拌匀,便算是完成了。

“生猛”之上为“豪横”,我觉得潮汕人在喝工夫茶这件事上用“豪横”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只要身处潮汕大地,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都是一张桌子,更甚者,没有桌子,只是一处可以放置茶具的平坦地,一壶沸水,一泡茶,三五人。或是闲聊时的一杯又一杯,或是工作闲暇时几杯,对于每个潮汕人都是极大的满足。“宁可三餐无肉,不可一日无茶”,这是“豪横”的另一个体现。潮汕人喝茶,是不分时间的,早中晚每个时段都可以喝,茶瘾犯起来,脑子和舌头就想念那一口热茶。某年假期,和朋友三人去南澳小远足,三人都忘记带茶叶过去。到酒店后看到茶具,喝茶的欲望一下子便被勾了上来,顾不上到海边踏浪,也顾不上海鲜大餐,倒是径直到街上寻觅起茶叶。直到喝上一口工夫茶之后,才重新有了游玩的兴致。

潮汕的“生猛”还有许多,但除去“生猛”之外,潮汕也有细腻的二三事,比如潮绣、剪纸与潮剧。潮汕大地的这些生猛与细腻,是外地朋友想要探寻的潮汕奥秘,更是每一个潮汕人心中的骄傲。

 

 

 

缱绻一生的乡味

□ 蒙锡军/文

在故乡,流传着这样一首顺口溜:“折耳根,折耳根,红干干,绿荫荫,坡坡上长,坎坎上生……”生长在故乡田间乡野的折耳根,承载着我深深的眷恋,那股独特的腥味和脆爽,时常让平淡的日子泛起阵阵涟漪,唤醒我对故土、对亲人浓浓的思念和依恋。

折耳根,学名蕺菜,因味道古怪,极似鱼腥,又名鱼腥草。每当立春前后,一过雨水,故乡田坎边、坡岭上、小溪旁的折耳根便冒出紫红紫红的芽儿,挨挨挤挤,羞答答地在回应着春的召唤。

冬眠了一季的折耳根,蓄满芬芳与水分。娇嫩的叶,肥胖的根,召唤着儿童轻盈的脚步,也照亮了一双双渴望的眼睛。

童年的春天,从采挖折耳根开始。约上两三个小伙伴,扛起锄头,卷起一个小布袋,顺着折耳根的芳香,向田间进发。味蕾也从腊月年间大鱼大肉的麻醉中苏醒。

说来也奇怪,田坎上的折耳根总是长得最好,密密麻麻,一个锄头下去,一叩,一撬,一捶,十几条甚至几十条折耳根便赤裸裸地浮现在眼前。看着这白嘟嘟的家伙,总有按耐不住的时候,便管他“三七二十一”,抽起一根,放在手间一搓,直送牙间。 “咔吱”一声,带着特有的鱼腥味道,在咀嚼之间妙变嫩脆清新,就好像是,仲夏的夜晚,从闷热的封闭空间至空旷的户外,阵阵凉风扑面而来的感觉。

美食从来都是取之不易的。不知道有多少次,正当我们挖得起劲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骂喊声:“是哪几个砍脑壳哦,谁让你们挖我家田坎的咧。”听到骂喊声,我们立马扛起锄头,抓起布袋,撒腿就跑,躲进茫茫的油菜花丛里。叫骂的阿婆多数时候奈何不了我们,只好站在原地,双手叉腰,朝着我们逃跑的方向,扯开嗓子使劲叫嚷着。

每次都等快到饭点的时候,春日把淡淡的红光留在远处的天空和山顶,村子的房顶上冒起一丝丝青烟,我们才扛着锄头,提着一袋满满的折耳根回家。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在火塘里生好火了,准备煮饭。

现在,折耳根的吃法越来越多,越来越奇,但我最爱的,还是母亲那道原滋原味的凉拌折耳根。

采挖来的折耳根,母亲洗净后用山泉水浸泡些时分。故乡的山泉水清凉甘甜,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回鲜的作用。母亲把泡好的折耳根切成两厘米左右的小段装入碗中,搭配事先用炭火烤好的青椒和西红柿,再放入盐、蒜末等日常佐料调味,搅拌均匀,腌制几分钟后即可享用。

碗中,折耳根的鲜,辣椒的辣,佐料的香……众味相溶。入口时,有一股浓郁的鱼腥味,下牙后,又有一股淡淡的回甜,折耳根独有的味道和脆爽在咀嚼间挑逗着味蕾,味蕾立马变得轻浮起来,吃了一口又一口。

虽然凉拌折耳根食材单一,制作方法简单,看似不起眼,却常常是家里饭桌上不可或缺的下饭菜。

其实,野生的折耳根还就是宜粗吃,不宜细作,过多加工后那股野味就没了。母亲常用自己做比喻说,她生于大山,自小穿布依族土布服饰,粗生质朴,现在硬要给她化成浓妆艳抹的,穿上个性时尚的衣服,她自个儿别扭,别人看着也不舒服。

所以,最大程度地保留食物的原生特性,是对食物最大的尊重。做菜如此,做人大概也应如此吧。

工作之后,我在城里买房安家,每逢时令,时不时也能买到野生的折耳根来解馋,但怎么都做不出当年母亲做的味道来。

有时,我们回不去故乡,却忘不了乡味。总有一种魂牵梦萦的味道在心里生长,总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怀念让你幸福不已。一路陪伴,折耳根已然在我味蕾记忆的沃土里生根发芽,生长时给我满足,凋零时让我思念。

 

 

 

从前的吃食

□ 贾文瑶/文

昨天中午,我妈用上顿饭剩下的杂面条子,加上黄豆、黑豆煮了一锅,我也不知道这叫个什么名堂,却是我很想念的小时候的味道,真香、真好吃。

我妈说这叫“粘粥”,可我不太认同。因为我眼中的“咸粘粥”是另外一种:要切整整两大颗葱的葱白,小火煸炒成酱油色,加肉末继续煸炒,放大量菠菜翻炒,同时另起一锅煮粉条棒子面汤,两灶同时开火,最后两锅合一,继续熬煮,临出锅时下入嫩豆腐。类似于“油粉”,也类似于济南的“甜沫儿”。甜沫儿、油粉常做早餐,配油条、荷包(一块扁长型的面炸成空心后挑破皮,流入一颗生鸡蛋,继续炸),而自家做“咸粘粥”却常常是晚上,只因晚上时间长,炒葱非常费时费力,而葱正是色、香、味的关键。

家里每次做“咸粘粥”,我总是喝足足三四大碗,直撑得挺着肚皮嚷嚷难受, “以后千万别做了,撑煞我了”。然而过不了几日,又起了念头,“要不今后晌做‘咸粘粥’?”如此,周而复始,“痛苦”又上瘾。

说回昨天的“粘粥”,我妈讲,“现在是还没有榆叶子,再放上榆叶子才好”。我终于回想起她说的是哪一种“粘粥”:得十几二十年前了,我在十四爷爷奶奶家的院子里,一般也是傍晚,擀杂面条子,煮黄豆、条子,加榆钱儿,也算是赶上个时节的鲜儿了。一家人,在宽敞的院子里,日头西斜却还燎着白天的燥热,喝几碗热粥,又出一身汗。

我老家到我小学校间有一条捷径,这条路上有不少的榆树、槐花,这都是能吃的。后来农村拆迁改造,这些树都没了。大约是七八年前,老贾想起从前单位里还有一棵榆树,大中午头,开着车去摘榆钱儿,回来洗洗,一半做粘粥,一半蒸榆钱儿窝头,榆钱儿中和了窝头的“喇嗓子”,有点春天的润、鲜、甜。

昨天喝着“粘粥”,说起几种我也不知道名字的吃食,也都是小时候吃的。我说一种是黏糊糊的像浆糊一样,辣、咸、香、烫,沾馒头吃。我妈说那叫“辣椒粘粥”。白面、盐、辣椒面熬成浓稠的一小碗,我只记得很香,实在想象不出这三样简单的东西能出来这种美味。我妈说,“辣椒粘粥”算什么,红萝卜蒸熟,加葱丝、生辣椒,捣一捣,那才叫香。我没吃过,实在想象不出是个什么糊涂样子。

我还挺爱吃的是攥萝卜丸子。白萝卜擦丝,加棒子面、白面,胡乱地一攥,丸子比较粗糙,有指头肚儿压出的凹陷,萝卜丝还在丸子外头炸炸着;炝锅,放水,下丸子,这些丸子没有什么“劲儿”,会有煮裂了的。满锅好好的,偶尔几个裂的,可能“物以稀为贵”吧,常觉得这裂了的更好吃。

攥萝卜丸子我奶奶做得最好吃,后来搬到楼上,我妈也做了几次。她怕丸子“没劲儿”,久煮会散,便将攥好的丸子先用电煎锅煎得起了外皮,再下水。丸子经了油煎,像穿了一层保护衣,即便久煮,煮不破这层衣。汤少了从前的浓稠,只清汤寡水的,差点事儿,我还是喜欢不经油煎的。

还有什么我想念的吃食呢?唔,还有咸菜素,腌的?咸?咸的咸菜。?咸的咸菜让我心生忌惮,但切碎加鸡蛋、面,搅一搅,在鏊子里煎成薄薄的素,就有改天换日的大改变、大惊喜。夹馒头,就面条,香得很呐。

虽然农村条件普通,但是肉是断不了的,常常买回一小块肉,放很多盐,拿油炼了,放在白色大瓷碗里。那时没有冰箱,大量的盐和油起了防腐的作用,这样炼过的肉炒菜还是很香的。我觉得比新鲜的肉炒菜好吃,肉片炼得很干,油一直津着,再说肉还是咸一点好吃。偶尔肉买重了,或是刻意多买一些——炸肉丸子,这简直是至尊极品美味了。肉丸子也是咸,炸得外壳脆韧,奶奶不允许我敞开吃,是要炸好了放在饭橱里,之后的几天内,一点点地熬白菜粉条吃。肉丸子有画龙点睛的作用,比单纯的白菜粉条不知好吃多少倍。

还有一种也偶尔吃的,我也说不出是叫个什么名字,就叫它辣椒白菜吧。白菜撒盐杀水,把水攥出来,切条,热锅熬辣椒油,往白菜上一泼,完事儿。好吃,却不能常吃,因为好吃得停不下来,当时吃的时候又辣又脆,吃过之后,特别是午睡起来,嗓子肿痛、口干舌燥。这不是辣椒白菜的错,是我吃起来高了兴,没了节制。

从前的农村,生活不富足,食材单一,无非是白菜、辣椒、咸菜疙瘩这类便宜又常见的。家里人口又多,常常炒两盘一样的菜,要么白菜、要么菜花,很咸很咸,我还是吃得很开心,最后的盘底子还要用馒头擦干净吃了,或是倒上热水喝 “高汤”,不会有一点点的浪费。也没耽误我长个儿长肉,我不觉得穷、苦,现在偶尔想起来,觉得很好,偶尔让我妈再现一下原来的饭食,我吃得肚皮溜圆,眉开眼笑——“对,就是这个味儿”。

 

 

 

妈妈的西红柿拉面

□ 张学明/文

西红柿去皮是一件麻烦事。

着急,想快,用奶锅在开水里煮一下,剥下来的是连皮带肉,还烫手,丢在案板上稀松一堆,汁水横流,两只手还弄得黏糊糊,邋里邋遢。

网上找到一好办法,在西红柿的头顶浅刀开十字口,沸水里汆一下,皮打卷后顺手可揭,办法不错,可还会是要带下些肉来。某天看央视节目“回家吃饭”,嘉宾秀秘籍——从西红柿的头顶插一根筷子,挑在火上燎烤几秒,皮开瞬间可脱,试了,皮脱了,带下来的肉还是被烤得稀软,糊到手上。

母亲的做法,西红柿洗净,放一碗里,开水浇烫,水不要没过柿子,齐腰浸在水里即可,加盖焖一会儿。腾开手,葱切碎、姜打沫、蒜拍烂,香菜择净洗好备用。时间刚好,揭开碗盖,将西红柿用冷水冲一下,在顶部抠一小口揭皮,一大片、一大片,干净利落,不连带一点儿肉汁,从指尖顺滑到案板上,如出浴的婴儿般嫩滑,切片,形态规整清利;碎丁,颗粒饱润晶莹。

小时候住在村里,西红柿是母亲亲手种的,掰开来肉质丰嫩,汁水饱满。切成碎丁的西红柿下锅炒制,不加水,大火至锅中的西红柿丁翻滚,文火慢炖至咕嘟咕嘟的小气泡冒起,出锅,一盆色泽黏润香味扑鼻的西红柿酱就好了。

是的,西红柿酱,母亲烹制的。而我炒出的只是一碗西红柿调和,稀汤寡水,不是一股子盐味,就是一股子酱油味。主要是西红柿不行!现在的西红柿,不是化肥催起来的,就是大棚里捂出来的,肉质瓷实,汁少味寡,不加水糊锅,加了水稀水。可是同样的柿子,经母亲的手烹炒,还会是那一碗黏香可口的西红柿酱,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儿时的岁月,等不得西红柿酱出锅,我们兄妹几人已各自拿着碗筷痴痴地立在灶台边,等着母亲煮面。

最好吃的是拉面。在煤矿上班的父亲,每到年根,会骑一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后座上驮着50斤的一大袋白面(小麦粉),骑行百十里路回家来。50斤的白面,是父亲一年吃食堂省出来的细粮,够我们吃上一年,当然只是腊月里用来蒸制过年的枣馍、花馍,大年初一到初五包饺子,还有我们兄妹四人过生日要吃的拉面。面在炒制西红柿酱之前已在陶瓷盆里和好,搭一块半湿的笼布,等香喷喷的西红柿酱的气味飘散开来,面已饧好。变得圆润光滑的面团,堆在案板上,赶至手掌宽,一指厚的面皮,再刀切成约一指宽的小面棒,两头翘起刀口切出的尖角,样子像极了葡萄叶子上嫩绿的、胖胖的肉虫。

像肉虫的小面棒抻开到一定长度,把两头对接成闭环,两手抻着上下一抖,面就像两股绳子一样甩打在案板上,“砰”地一声,抻到刚刚好的长度和粗细,手一扬正好丢进了开水的锅里。“够了!够了!”我们在一旁数着,等母亲丢进十多根,用筷子挑出来刚好一碗面。谁过生日,这第一碗面就谁先吃。

我们再依次等着,等了一年又一年,我们兄妹四人,对每个人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每到新的一年,大哥还会在新买的月份牌子(日历)上把我们每个人生日的那一页折好,用红蓝铅笔做好标记。日子挨近了,每到中午,这一天的日历早就不知被谁撕掉了,到了晚上还要再数一遍,心里默念着到折页、标了记号的那一天还有几张。然而可惜的是,我们唯独不知道母亲的生日是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