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焰生活照

金焰与阮玲玉《野草闲花》剧照

■　沈寂

戏剧大师田汉的“南国社”

    金焰，韩国人，原名金德麟，出身于汉城，豪富贵族。在一九一九年年仅四十一岁的父亲金弼淳被日本特务谋杀后，为了逃避日军的追逐迫害，金焰的母亲携带全家四散逃离齐齐哈尔。金焰当时年已十六，为了保护自己，加入中国籍，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

    南开中学的师生热爱戏剧，周恩来在南开读书时，曾组织剧团，自己还饰演女主角，登台演出。演话剧成为南开的传统课目，金焰也深受影响，热切希望自己从事戏剧工作，刚毕业就由老师介绍，独自于一九二七年到上海，加入田汉主持的“南国社”。

    金焰在“南国社”演员中最年轻，也是后来者。他在众位大艺术家面前是个学生，总是怀着敬重和仰慕的目光，旁观前辈艺术家们从排练到演出。他有时也在剧中扮演小角色，边演边学，他熟读所有剧本，在演出时当提示，受到演员们称赞。

    有一次，演出《莎乐美》，主角塞克患病，田汉要金焰代戏。金焰在排演时已记住《莎乐美》的台词和动作，一上台居然有意想不到的成绩。他满身大汗，获得的是满场喝彩。田汉排演《卡门》，演员要化妆洋人，金焰英俊轩昂，不用化妆，台上一站，就是成功的角色。

    南开中学的传统戏剧课目在金焰心里播种下戏剧种子，在戏剧土壤的南国社，金焰在大艺术家们的培育和熏陶下，他心里的戏剧种子在舞台上开始发芽。

    金焰在“南国社”是小角色，平时分文未有，演出时才分得微薄酬劳。他生活清苦，住在弄堂房子亭子间，一日三餐，到弄堂口面摊吃一碗光面充饥。那一年冬天，他将唯一一件棉袍送到当铺，换钱付房租，自己只得躺在裹着棉絮的床上过冬，不能外出。面摊小伙计一日两次送光面给他吃，看他付不出钱，答应欠账。三天以后，南国社派人来找他，代他赎出棉袍，金焰立刻将多余钱去面摊还给小伙计。老板告诉他：那小赤佬因未交金焰的面钱，以为他从中“吃没”，停他生意，现在他不知到哪里去了。金焰以后每次吃面，总要想到这小伙计，无限歉疚。

勇当时代前哨的金焰

    中国唯一去美国，在哥伦比亚、威斯康星和纽约各大学专门学习电影编导和摄影的孙瑜，具有西方学者的高雅风度，又有中国古典文学修养，他于一九OO年生于重庆，父亲是前清学者，执教各大学，孙瑜在天津南开中学毕业后入清华大学文科，后去美国。学成后，于一九二六年回国，为方兴未艾的祖国电影贡献自己力量。他先后为在纽约相识的梅雪涛等，后来在上海创办长城画片公司，和香港电影开拓者黎民伟在上海创办民新影片公司，编导两部影片《渔义怪侠》和《风流剑客》，在选择演员时，田汉推荐金焰。金焰无论在体质和气魄上都不同于其它武侠明星。《风流剑客》也就成为中国别具风格的武侠片。这是孙瑜与金焰第一次合作。两年后，黎民伟的民新和吴性栽的大中华合并入联华影片公司。孙瑜与金焰也一起加入联华。联华的总经理罗明佑，有英国贵族、军阀和民国政府重要官员和买办等组成的资本集团为背景，自己又拥有华北的放映网，其资本超过明星、天一等大公司，联华提出“提倡艺术、宣扬文化、启发民智、挽救影业”的制片口号。当时张石川与郑正秋的明星影片公司以摄制家庭伦理片为主，联华公司通过影片提出社会问题，因此获得知识分子和中层观众的赞赏。

    金焰加入联华后，在一年之内（一九三O年—一九三一年）主演了《野草闲花》《恋爱与义务》和《桃花泣血记》。他在这三部影片里都饰演富家子弟，善良、温顺和追求自由、平等；崇信济贫扶弱，同情被压迫者的人道主义。《野草闲花》由孙瑜编导，故事叙述酷爱音乐的富家子，因反对封建婚姻离家出走，路遇因车祸受伤的卖花女（阮玲玉饰），发现她有唱歌天赋，就亲编《万里寻兄》歌剧，教其演唱，后公开演出，成功促成两人喜结良缘。富家子的父亲大怒，纠集亲朋，捣毁新房，并威胁卖花女，责斥她断送他儿子前程。卖花女强忍痛苦，甘作自我牺牲，故作狂荡，与富家子解除婚约。富家子怒斥她为“野草闲花”。某夕，卖花女上台演出《万里寻兄》，忆及当年与富家子的旧情，一时悲痛，昏倒在台上。富家子得悉，负疚回到卖花女身边，重结良缘。《桃花泣血记》（卜万苍编导），富家子德恩（金焰饰）与牧羊女琳姑（阮玲玉饰）相爱，德恩母因重门庭而反对。德恩认为爱情不分贫富，私奔他乡。不久，牧羊女怀孕告母。母大怒，软禁儿子，派人逐走琳姑。不久，琳姑产一子，体弱多病。德恩知悉，下乡探望。琳姑已弥留，德恩怀抱婴儿，哭祭琳姑。

    这三部影片使“联华”在观众心中确立了人类争取平等、自由的新思想，以及抨击旧礼教的进步电影的标志；也奠定了金焰在联华影片公司的重要男主角地位。影片中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吸引向往自由、平等，追求真理的青年观众，金焰以崭新的形象使银幕人物面目一新。都市里的青年男观众都以金焰为自己为人处世的标准；女青年观众对金焰慈爱的目光、亲切的笑容更是迷恋，成为她们默默心许的恋爱偶像。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军侵略中国东北，当听到黑龙江齐齐哈尔市沦陷时，金焰心中爆发出国恨家仇的愤怒，顿时热血沸腾，恨不能去东北参加由马占山领导的抗日义勇军。正巧孙瑜编导《野玫瑰》，写的也是富家少爷江波原（金焰饰）和画家（郑君里饰）与报贩结交，厌恶都市生活，下农村与性格爽辣的野玫瑰（王人美饰）相爱。他离开舒适富裕的家庭，住进小弄堂晒台搁楼，靠街头卖画度日，与低层社会的劳工们结交。不久，“野玫瑰”被骗，到小工厂当工人以至被害。江波悲愤交集，正值国难当头，毅然离开上海去东北加入义勇军。这是孙瑜第一部跳出富家子与低层女子爱情悲剧的套路，将原是富家子弟的江波决心脱离家庭到社会底层，成为了一个普通劳动者，在黑暗社会挣扎，最后奔赴求国前线，也是第一部“救亡运动”的代表作。金焰自己和剧中人物有共同命运，尤其是最后投义勇军也是他当时的心愿，就非常成功地饰演男主角。这是联华影片公司在左联成立以前就拍摄的爱国影片。

    一九三二年，日军侵略上海，爆发“一二?八”战争，日军残暴的屠杀激起中国人民的愤慨，军民一致，奋起抵抗。上海影人们上街道宣传、募捐，慰劳伤员。各电影厂拍摄纪录片，“联华”的影人集体创作（编剧：孙瑜；导演：蔡楚生；执导：孙瑜、王次龙、史东山；主演：王次龙、陈燕燕、郑君里、蒋君超等），金焰因拍摄《野玫瑰》未参加，可是他和孙瑜常抽空去当群众角色。

    金焰在上海时，常去探望他的二姑姑金淳爱，二姑夫金奎植是教师，参加过韩国的独立运动，二姑和她的妹妹日夜织布、洗衣、缝衣，辛苦所得，捐献给独立运动，金焰拍影片的酬金，也常捐赠，他虽加入中国籍，但不忘祖国。

    上海爆发“一二八”战争，中国军队奋力抵抗，终因敌强我弱，以妥协告终。日军气势夺人，在虹口公园举行庆祝会。朝鲜爱国人士尹凤吉进入公园，走近主席台，引爆炸弹，炸死炸伤多名日本高官，后被害。尹凤吉是金焰父亲的结拜兄弟，姑夫怕被害立即离开上海，金焰失去在上海的唯一亲人，可是他仍两次冒险去南京，寻找金九，将演戏的酬金，捐献给独立运动。

    自从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左翼公开提出“救亡运动”的口号，上海电影界也开始发生新的变化。在“一二?八”后，由洪深推荐夏衍、阿英、郑伯奇进入明星公司，导演有张石川、程步高、李萍倩、沈西苓等，演员有赵丹、舒绣文、胡蝶、龚稼农等。田汉加入联华公司，许幸之、汤晓丹、苏贻等加入“天一”，左翼还成立理论小组，对各厂影片予以评判。联华公司分为两个集团，一是以罗明佑、黎民伟为主，一是以吴性栽为主，编导人员有蔡楚生、孙瑜、沈浮等。两集团制片方针不同，拍摄影片内容各异，导演和演员为两集团共用。田汉加入联华，是为了国民党政府，因田汉有共党嫌疑，予以通缉，他躲避到联华宿舍，住在正在主演《人道》的金焰的房里。从金焰桌子的抽屉里发现有很多影迷追求金焰的情书，便引起他编写《三个摩登女性》的创意。故事写一个因不满家庭包办婚姻的青年张榆，从东北来到上海，投身电影界，主演爱情片的男主角，很快成为青年男女企慕的大明星。当时有爱慕他翩翩风度而追求他的少女陈若英（陈燕燕饰），以爱情为游戏的有钱寡妇（黎灼灼饰）也常来找陈榆取乐。而他背离的夫婚妻周淑珍在“九?一八”事变后，也与母亲一起逃亡到上海，当纱厂女工。她在电影里看到自己的未婚夫竟在国难当头，拍摄与民族存亡无关的爱情片，很是失望，两人见面后，他带她去舞厅、赌场寻欢作乐。她引导他到工厂区，使他看到了千万劳动者的困苦生活。陈若英追求不到陈榆，自刎殉情，使陈榆觉悟到自私的爱情对青年的毒害，他拒绝了寡妇的引诱，倾向进步，与周淑珍一起参加罢工。

    《三个摩登女性》的导演卜万苍，曾与金焰多次合作男主角，陈榆就选中金焰。他在《野玫瑰》饰男主角，由一个富家子弟脱离家庭，与农村姑娘结婚，到城市求生，受尽苦难。这是金焰演剧生涯中的一个转折，而他在《三个摩登女性》中饰演一个成名的男电影明星，先在爱情漩涡中迷途，最后，时代的洪流将他冲到工人反抗的道路。这是金焰在艺术上一个更大的转变。更使他感动的是，当卜万苍在考虑谁来饰演这个进步女性角色时，一直与金焰合演爱情悲剧的阮玲玉要求担此重任（因在联华公司还没有一个女演员能演思想进步的工人角色），卜万苍考虑她能否胜任，她说愿承担全部责任。这一对银幕情侣，竟一起从缠绵的爱情悲剧冲向新时代的天空，怎不令金焰激动，怎不令金焰与阮玲玉的影迷惊喜，怎不使整个电影界轰动？当年，金焰与王人美结为伉俪，真是喜上加喜。

    一九三三年，在拍摄《三个摩登女性》之后，罗明佑要编剧钟石根等编写《城市之夜》，由费穆导演，金焰和阮玲玉再度合作。金焰饰演资本家的儿子，他追求纱厂女工（阮玲玉饰）遭到拒绝。他父亲要拆迁女工住屋，翻造跑狗场，限期将至，女工父亲病倒，自己又失业，被迫出卖肉体，投入资本家儿子的怀抱。这部影片描写了中国都市贫富悬殊和阶级对立。缺点是女工没有反抗而投入资本家儿子的怀抱。

    田汉在编写《三个摩登女性》之前的《母性之光》，在同年（一九三三年）搬上银幕。故事写一个从南洋矿区归来寻亲的故事。在会见亲人时，那矿工悲愤地叙述他在矿区亲自经历的种种压迫和痛苦，导演卜万苍、摄影黄绍芬、美工吴永刚，在过去的影片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矿区的背景，一直为城市制作背景的吴永刚，第一次设计矿下布景。他参考很多资料，又用画笔既粗犷又真实地描绘矿区环境。田汉为了烘托矿工劳动的气氛，亲自作词，并推荐在电影界未露头角的聂耳谱曲。金焰饰演矿工，他不再是信仰人道主义的理想主义的城市青年，而是脱去西装，光着上身，挺起胸膛，裸露一身结实的肌肉，高举铁槌，用力地一下一下挖掘煤块，浑身是汗，满脸污灰。在他旁边的同伴矿工，由聂耳扮演。这在中国电影是前所未有的场面，在观众面前展现，配上雄壮的歌曲，这也是金焰第一次在银幕上唱出他清亮的歌声：“我们在流血汗，人家在兜风凉；我们在饿肚皮，人家在食高梁； 我们终年看不见太阳，人家还嫌水银灯不够亮……我们大家的心要像一道铜墙，我们大家的手，要像百炼的钢”。金焰的矿工角色是中国电影第一次出现的工人形象，显示出金焰健壮、向上、有反抗压迫的时代青年，也是中国电影塑造了男主角的新生形象。

    《母性之光》的合作，竟使金焰、吴永刚和聂耳成为艺术知己，性格相同的好友。他们三人都爱喝酒，于是分别有“酒仙”“酒鬼”“酒徒”称号，又因爱打猎，也有“三剑客”之荣誉。

    更使金焰感到欣慰的是，在三十年代出版的大型电影刊物《电声》举办的“中国电影明星”选举，列出男女明星入选项目：“观众最喜爱的男明星”、“最漂亮的男明星”、“观众最愿和他交朋友”、“表演最佳的男明星”等，金焰名列前茅。观众就选他为“电影皇帝”。胡蝶也获票最多，被推选为“电影皇后”。

    在左翼电影的影响和推动下，上海电影界成立中国电影文化协会，展开电影文化运动。协会的执行委员三十一人，其中有夏衍、陈瑜（田汉）、洪深、郑正秋、孙瑜、胡蝶、金焰、应云卫、程步高、蔡楚生、聂耳、卜万苍等。当时明星公司拍摄的影片，从《狂流》《女性的呐喊》《脂粉市场》《压迫》《春蚕》《香草美人》《盐潮》等都以阶级斗争为主题。然夏衍、田汉等不能署真名，而由胡蝶、金焰主演，使影片易通过并吸引观众，起到保护作用。

    也就在金焰主演《母性之光》的同年，艺华影片成立。田汉意识到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野心扩张，救亡运动再一次欣起。他编写《民族生存》《血博》，阳翰笙编剧、岳枫导演的《中国海的怒潮》《逃亡》等，成为抗日电影的先锋。其时联华的孙瑜也编导《小玩意》，写一个做小玩具的女工，因女儿遭日军飞机残杀而发疯。这是孙瑜第一次编导抗日影片。次年，他又参加袁丛美编导的《铁鸟》，写一群航空学校毕业的热血青年，在敌机侵犯国土时，英勇战斗，壮烈牺牲。

    在《铁鸟》之后，孙瑜又亲自编导《大路》，写一群建筑工人，在日军侵略中国时，加紧建筑一条军用公路，汉奸破坏，敌机轰炸，全部壮烈牺牲。孙瑜选金焰当主角金哥，金焰由《母性之光》里反压迫的矿工，大步跨进反侵略的筑路工人队伍，他带领同伙（由张翼、罗朋、郑君里，和初登银幕的刘琼扮演），个个赤膊，在烈日下流汗，挽粗绳，拉着铁滚筒向前进，还高唱孙瑜词、聂耳曲的《大路歌》和《开路先锋》。《大路》是中国电影的经典之作。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被海外影评人选为中国十大名片之一。金焰作为一个演员，始终站在时代的前哨，他出色地饰演各类角色，受到千万影迷热爱，在热烈的欢呼声中，中国电影皇帝金焰身上闪亮了反压迫反侵略的金色光彩。

    美国好莱坞拍摄赛珍珠小说《大地》改编的影片，重金请金焰任男主角，金焰因该影片内容辱华而拒绝。

    联华公司因《大路》而名震电影圈内外，受到千万观众爱戴。罗明佑就要孙瑜和金焰再接再厉。孙瑜因各电影厂纷纷拍摄抗日影片，自己也再难超越《大路》的水平，便另选反压迫的题材。他在美国时，曾看过英国戏剧家巴蕾写的讽刺喜剧《可敬的克灵顿》，就以它为基础改编为电影剧本《到自然去》：军阀时代，北洋舰队总司令周将军（章志直饰）自称信仰自由平等，又享受着仆婢如云的穷奢极侈生活。在一次人人平等的茶话会上，周将军和三个女儿亲自服侍客人。而当差头儿马龙（金焰饰）认为在文明社会里应有主仆之分。某日，周将军游兴大发，带了女儿和一些客人，加上马龙和厨房丫头阿梅（白璐饰）乘私游艇到太平洋旅游。不幸遇上飓风失事，漂到蛮无人迹的荒岛上。将军、女儿和客人们的饮食只得依靠马龙，马龙整天指挥大家耕地、打猎、盖房，成了岛上真正的主人。将军的女儿爱上这位“英雄”，宣布订婚，就在当天，兵船到来救大家回去。旧的情形恢复，将军依旧是主人，女儿也赖婚，不愿再做奴仆，便与丫头（白璐饰）一起到自由天地去。孙瑜在影片里发挥了他从未尝试过的喜剧才能，宣扬压迫者的虚伪。金焰也成了喜剧角色，意外成功获得千万影迷对“电影皇帝”的喜爱。

    同一年，“酒仙”吴永刚在编导处女作《神女》（阮玲玉、章志直主演），获得左翼人士称赞后，又编导《浪淘沙》：一个水手（金焰饰）打死强奸他妻子的歹徒，成为侦探追捕的逃犯。他在船上被侦探（章志直饰）逮捕。轮船触礁沉没，逃犯和侦探被冲到荒岛上，先是互相猜疑仇视，后来成为共度苦难的朋友。最后有轮船驶过，侦探又用手铐铐住水手。但轮船未听到他们呼叫，两人永远留在岛上，最后同毁于尽，留下黄沙、白骨和枯骨上的镣铐。这部电影题材别致，导演手法巧妙，金焰演技精湛，深刻地表达了被压迫者的善良、真诚和压迫者的虚伪凶险，受到内行的欣赏和观众的赞扬。

    可是，左翼的影评家却对这两部影片做出过激批评：《到自然去》是将社会分为阶级，曲解为“优胜劣败”的“大自然真理”。阶级对立由社会决定，不可能变换。批评《浪淘沙》把阶级“斗争”写成“调和”，并宣扬阶级斗争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左翼的批评，孙瑜有自己的理解，只说一声“以后改过”。吴永刚惊慌，而金焰先是迷茫，渐渐省悟。到艺华去主演田汉编剧、卜万苍导演的《黄金时代》：一个出身劳动人民家庭的青年曹长春（金焰饰），是平民夜校学生，爱上失业的纺织厂女工张小妹（殷明珠饰），但小妹却受富商儿子欺骗，但他已与大学校花陶丽（胡萍饰）订婚而拒绝张小妹。夜校校长病重，临死前勉励同事继续为平民办学，曹长春、张小妹虽然经受种种困难，夜校继续开办，使平民子弟有机会受到教育。影片表达了劳动人民只有依靠集体，才能取得胜利的主题。《黄金时代》在正式上映前，已遭到国民党政府的阻止和剪删。也就在《黄金时代》上演同时，国民党派“蓝衣社”捣毁艺华影片公司，还以所谓“上海电影界铲共同志会”的名义，向各电影院发出警告信：“对于田汉（陈瑜）、夏衍、卜万苍、金焰、胡萍等所导演、所编剧、所主演的各项鼓吹阶级斗争、贫富对立的反动电影一律不予放映，否则必以暴力手段对付……”，然左翼的文艺工作者并不屈服，艺华继续完成阳翰笙编剧、岳枫导演的《逃亡》（袁美云、王引主演），《凯歌》（编剧田汉、导演卜万苍，袁美云、王引主演）等抗日电影。同一年，电通影片公司成立。拍摄救亡爱国影片《桃李劫》（袁牧之编剧、应云卫导演，袁牧之、陈波儿、唐槐秋合演）。田汉在完成《风云儿女》剧本故事后被捕，聂耳被通缉，非离开上海不可。然缺少理由，金焰便故意宣扬聂耳因躲避女明星谈瑛的追求，不得不走。聂耳携带《风云儿女》的歌词，离开上海去日本。也受当局注意的金焰要聂耳化妆，自己引开特务，另派人送聂耳秘密上日本船，后听到聂耳被溺，悲恸痛哭不已。

    金焰和吴永刚在这严峻的形势下，决心脱离联华，参加新成立由张善琨主办的新华影片公司。一九三五年，他任欧阳予倩编导的《新桃花扇》主角——反对军阀的革命志士方与民，一个受军阀利用的女伶（胡萍饰）来软化方与民，但在方与民的启发下，成为战友，在经历了软禁和关押的压迫下，两人因反抗而受伤，最后得悉日军出兵济南，一起奔赴前线。影片受到好评，金焰于1936年再一次与吴永刚合作，主演《壮志凌云》：二十年代，天灾人祸，军阀混战，难民逃亡到荒凉的山地，遭到“匪贼”侵犯。青年农民顺儿（金焰饰），团结邻村农民，抵抗敌人，村庄被毁，顺儿也牺牲，临终最后遗言：“我们要抵抗下去！”影片里使用“盗贼”字样，因反动当局已下令不能公开抗日，不准有东北名字出现，影片只得用影射的手法，表达中国人民抵抗日本的时代呼声，以满腔爱国热情，表达与敌人抵抗到底的抗战片。

    与《壮志凌云》同时，仍在联华被批判无视现实的费穆，与沈浮合作，编导《狼山喋血记》，一部寓言式的影片：山区一小村，常闹狼患，死伤不断。老人敬狼为神，有人怕狼凶狠，不敢上山打猎。唯有青年老张（张翼饰）、刘三（刘琼饰）、刘三妻（蓝萍饰）不怕虎狼，团结村民，打死狼群。影片结尾发出歌声：“豺狼纵凶狠，我们不退让，情愿打狼死，不能没家乡！”影片以狼暗示日军，号召人民团结抵抗。《狼山喋血记》与《壮志凌云》是抗战前夕以影射和寓言方式拍摄的国防电影。

    联华影片公司在孙瑜、费穆、吴永刚、沈浮、卜万苍、蔡楚生等导演，和金焰、阮玲玉、郑君里、林楚楚、王人美、刘琼、蒋君超、黎莉莉等男女影星主演的数十部影片中，主张争自由、求和平、反压迫、反侵略的崇高信念，和宣扬人道、人性和人情味的人生价值，受到广大知识界观众的赏识，是中国电影在三十年代新文化运动主要组成部分，奠定了进步电影在时代洪流中坚强地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