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语：

    央行7月12日发布《2012年上半年金融统计数据报告》显示，上半年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发生12519亿元。在人民币“走出去”的过程中，别国对人民币的认可与信任很大程度体现在是否愿意在交易中使用人民币计价与结算，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由2009年7月最初的试点到在全国全面铺开，以及结算金额的逐年递增，显示出人民币国际地位的不断加强。在此之上，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建立以及国内金融服务业的国际化才有了进一步的保障。

    而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过程中，边境地区结算金额占比虽不可细考，但无疑成为人民币走出去中最为便利的试验平台。在央行公布的第二批16个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地区中，含有边境地区且有贸易往来的就有内蒙古、广西、云南、吉林、黑龙江、西藏、新疆7个省市区。在此次边境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现状的探访中，我们选择了边境地区经济较为活跃内蒙、广西、云南三个省的边境口岸作为采访重点区域。近几年，蒙古的GDP每年都以15%左右的增速增长，内蒙的二连浩特是中国与蒙古接壤的边境线上对外开放的最大口岸。而广西和云南，则随着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建立，让原本就起源早活跃程度高的边境经济更加活跃。今年上半年，广西对东盟的双边贸易规模位居西部首位，中越边境最大的口岸城市凭祥，成为观察桂越边境贸易结算最好的平台。云南与缅甸、老挝、越南三国接壤，是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建设和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的主要省份，也是中国通往东盟和南盟各国的陆路桥梁，区域优势极为明显。转型中的缅甸，政治体制衍生出独特的国家经济治理模式，是云南边境贸易探访的独特视角。澜沧江（中国境外称湄公河）一脉，泰国与中国非毗邻国家的经济往来，由此给边境贸易区域和定义的延伸带来探索。

    边境地区的经济往来和人民币流动是人民币“走出去”的现实样板和基础，在其后的由人民币跨境结算至人民币跨境贷款的发展过程中，以及人民币在岸金融中心和离岸市场如何建立有着不可忽略的提示作用。中印首笔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完成，未来人民币国际化还任重而道远，对于编辑部此次的关注和未来也是任重而道远。

本报记者　张小雅

    2008年12月25日，金融危机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华尔街还沉浸在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保护的自危中。

    同一天，北京。国务院决定，对广东和长三角地区与港澳地区，广西和云南与东盟的货物贸易进行人民币结算试点。而半个月前，中国央行刚刚与韩国签署了双边货币互换协议，与俄罗斯的协商正在加紧进行。更早之前，中国已与包括蒙古、越南、缅甸等在内的周边八国签订了自主选择双边货币结算的协议。

    金融危机就像挥动翅膀的那只蝴蝶，“弱势美元”的外汇政策使人民币“走出去”的步伐大幅提速。尤其是在欧元区“自身难保”以及日本经济长期低迷的今天，“人民币国际化”迅速取代“人民币走出去”，成为境内外媒体报道的热点。中国与多国签署双边货币贸易结算协定，迄今为止扩大至全国范围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以及人民币实现与日元直接交易，人民币离岸中心的筹划和建立，都在显示人民币“走出去”的提速。这不仅是中国的选择，也是亚洲邻国和欧洲的选择。中国经济总量和规模的超高速发展，前所未有的开放程度，加之政局的长期稳定，催生出了交易者对人民币的信心和需求。而这些信心和需求首先便在中国边境地区，以各种方式形成事实上的交易，为如今的“走出去”打下现实基础。

    2000年后，大批中国游客的到来，使得新加坡、泰国、韩国可以用人民币购买商品的购物店越来越多，可用人民币兑换本国货币的兑换店和银行也开始出现。可以说，人民币的使用与当地旅游业相生相伴。最开始仅限于游客与私人商贩之间的零售交易，到后来则演变为零售行业及酒店业普遍接受的结算方式。2005年1月起，具有“银联”标志的银行卡便可在韩国、泰国和新加坡购物消费，也可以在这些国家的取款机上支取一定限额的本国货币。在韩国比较知名的购物商场、酒店等，每日都会公布人民币与本地货币、本地货币与美元的比价。人民币同本地货币和美元一样，可以用于支付和结算。在韩国几乎所有的商业银行都办理人民币与韩币、人民币与美元的兑换业务，也可以随时用人民币兑换欧元、日元、英镑等所有硬通货。

    2010年，随着中国—东盟自贸区的建立，人民币在泰国的使用逐渐由旅游业扩大至贸易范畴。据泰国研究机构开泰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泰国经营商在泰中跨境贸易中使用人民币结算的数额，已经从2010年第四季度的3332万元人民币，上升到2011年第四季度的2.0907亿元，一年间增长5倍有余。减少汇率风险，减少企业交易费用、缩短汇款周期等都是以往使用美元结算时所不具备的优势。但是另一方面，境外人民币的投融资和流动性管理渠道的缺乏，也是泰方经营商在使用人民币结算时，仍需加以考虑的局限因素。在西双版纳做生意的勐先生主要向泰北清迈地区出口瓜子和大蒜，其贸易公司的出口额位居当地前十。自从人民币被纳入中泰贸易的结算币种之后，其合作伙伴泰方的进口商在中国境内的商业银行便开立了人民币NRA账户（指境外机构在中国境内银行业金融机构开立的人民币银行结算账户），但由于目前人民币尚不可在大部分资本项下流通，人民币NRA账户中的资金只能作为活期储蓄存在银行，无法购买利息更高的银行产品或债券，对于刚刚完成的这笔价值1300万人民币的交易而言，存储在活期，又恰逢中国处于降息周期之下，对于泰方进口商而言显然并不划算。而对于中国出口商而言，使用人民币结算的最大顾虑则在于企业出口退税的核销。同为东盟成员国，但是包括越南、缅甸和老挝在内的新东盟成员国，要到2015年才能实行零关税政策。在此之前，政策层面虽认可使用人民币结算的交易等同于外币结算，同享退税。但在税务职能部门系统中，仍然只默认使用外币报关、外币结算的出口业务享受退税；使用外币报关、人民币结算的业务往来无法进行实地区分和操作。

    相对于泰国，在与中国毗邻国家的边境地区，人民币“走出去”得更早，发展得也更为成熟，甚至一定程度上已在部分地区成为“硬通货”。随着边境贸易、边民互市贸易和边境旅游业的展开，中国与越南边民之间的人民币流通在上世纪90年代初便已出现，2005年左右，中缅之间也有了类似联系。目前，人民币在越南、俄罗斯、朝鲜、缅甸与中国接壤的地区，与旅游有关的行业及商品零售业均受理人民币。在广西、云南多个边境口岸，人民币民间交易的热情和需求，超过了大部分外来者的想象，甚至催生出了一条产业。在很多时候，民间交易甚至能够帮助官方金融机构锁定市场价格。但是这种“硬通货”的形成，很大程度仅局限在人民币现金交易中，一部分存在于当地的零售行业，另一部分多是以8000元人民币以下的小额贸易为主。人民币跨境流通从边民现金交易衍变为商业银行的资金往来，是一项系统化的工程，远非央行一个部门或者一个层面的事情。中国人民银行下设的跨境办，协调着人民币跨境结算中商务、退税、海关、外汇政策、商业银行等各相关职能部门之间的沟通和跟进。但由于银行承担了统计和业务职能，从协调推进的角度来说，银行在人民币跨境流通的环节中扮演着最前沿的角色，触觉也最为敏感。

    这之中，最为敏感和紧迫的便是目前中缅、中越、中老之间仍然存在银行间汇款路径不通畅的问题。目前人民币的跨境清算主要通过两种模式进行，一是通过香港、澳门的清算行模式，即境外参加行需在中银香港开户，通过中银香港作为清算行；二是境外参加行选择一家境内银行作为代理行结算的代理行模式。这两种模式最终需通过境内的人民币大额支付系统(CNAPS)来清算，受境内支付系统清算时间、清算行与代理行的购售额度限制以及境外机构参与境内支付系统障碍等原因的制约，清算规模还相当有限。另外更深层次的原因，由于目前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仍不完善，人民币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仍无法自由兑换等原因，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境外参加行的数量与发展。因此，一方面在技术上需要建设一个面向全球的人民币支付清算网络，为人民币跨境贸易和投资搭建一条通畅的跨境高速公路，也就是目前中国央行正在建设中的独立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另一方面在人民币回流机制上仍需进一步搭建开放的政策框架。但是上述两个条件的完善不能一蹴而就，尚需时日。

    建行云南省分行国际业务部的相关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目前比较成熟的汇路是通过边贸网银划转的方式完成，但是这一方式成本大，收益少，由于中国和东南亚边境国家资金往来数额较小，并不适用这一方式。实际操作中更普遍的是以开立账户（包括双开和单开）的形式完成跨境人民币结算。以建行云南省分行为例，缅甸经济银行只在建行单开人民币账户，建行在对方行开立缅币银行账户需由缅甸政府审批，所以人民币结算均在中国境内发生。由于缅甸目前仍对进出口实行配额制度，且需要缅甸贸易商缴纳美元或欧元计价的保证金获取配额证，即便缅甸客户有意愿使用人民币结算，如果没有配额证也无法进行实际贸易。在与中方银行联系更加紧密的越南，建行云南省分行与越方银行均建立了双开账户边境贸易合作关系。即越方商业银行在建行开立人民币NRA账户，建行在对方行开立越南盾银行账户，该种资金收付模式在境内外均有发生，但仅限现汇模式。虽然目前越南持有人民币现钞调运证，但运钞成本过高，交易额在上千万人民币的现钞调运才能收支相抵，因此尚未开通周边国家的人民币现钞业务。人民币也尚未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流通”。

    然而，就像前任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李稻葵所说，“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绝对不是一个风风光光、风景无限的进程”。在人民币“走出去”的过程里，从边境地区的民间交易行为上升至官方层面的货币协定，虽有了质的提升，但仍无法略过一国货币在向国际货币迈进过程中所需经历的挑战和困难。显而易见的是，若人民币的跨境流动仅限于边境地区，则这样的“走出去”既非所愿，也显示出人民币在国际流通中的制度硬伤；但若没有边境地区的参与，人民币即便有意在金融危机之时“走出去”，也无法以如此速度得到实际执行。边境地区的经济往来，为人民币跨境流动，以及成为区域化货币提供了现实的样板和基础，也将我们审视挑战，解决困难的成本降到最低。

    （建行天津市分行国际业务部徐冰、建行云南省分行国际业务部裴蕾、建行云南省西双版纳分行潘星光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