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上官云珠（四）

——红颜薄命，香消玉殒

沈寂

    上官说她姓韦，出生在淮阴，一个并不富裕的书香之家。她从小聪明，在姊妹中她最美丽。她的一位姐姐是女作家韦月侣。（我惊喜地插嘴：我知道韦月侣，写过十几本爱情小说，在上海很有名，我大妹是她忠实读者）上官听说我知道她的妹妹，很是高兴，她兴奋地接着说：就因为受到妹妹的影响，自己在读中学时，作文功课也很好，引起青年国文老师的喜爱。上官的妹妹写的小说都是描写男女的热恋，这也使早熟的上官对爱情无限憧憬。并未成熟的爱情种子在未经风雨，也不顾家长的反对，竟过早地绽放花朵。师生恋爱成为夫妻，不料婚后的丈夫是整天坐在讲坛上的严师，没有丈夫的温存，也从此熄灭爱情的火焰。整天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他不许上官再看她妹妹的爱情小说，更不准她出外交友探亲。上官想往的美满婚姻变成苦燥无味的木偶夫妻。这使浪漫热情、梦想富丽人生的少女多么失望和悲伤。她决断地离开那座冷冰冰的石像，告别难舍难分的父母家乡，和妹妹一起到上海。

    我忙不迭询问：“你的妹妹韦月侣如今在哪里？”上官还未从第一次婚姻失败的迷茫中恢复过来，又在迷茫的神情中蒙上淡淡的哀愁。她告诉我：妹妹介绍我进一家照相馆，妹妹继续写她的爱情小说，妹妹的小说点燃上官的爱情火焰，而她自己却因爱情的失败而中断人生，这使上官对婚姻视若迷途。在离开照相馆进入影剧圈，那里既有名利也有浪漫的恋爱对象，可是她还是选中了有声望有地位，真有学问的学者和戏剧家姚克，年轻轻的就成为贵重的教授太太。

    以后的情况，我知道一些，可是上官还是继续说：“姚克是位自尊心很强的人，见我常出外活动，还与影剧界一些演低级庸俗的戏赚取金钱的人在一起，很是不满，也怪我浪漫成性加上追求名利。一个不理想的婚姻，就此有了裂缝。我很爱姚克，更爱惜他的名誉，双方平和地分开。我实在心有不忍，就带了姚克和我的爱情结晶姚姚（她有姚克的天赋），非常痛苦和内疚地离开教授的家门，你没想到，事后我抱着姚姚不止一次地悔恨痛哭。”

    上官话未完，意未尽，还想继续说，贺路突然从外面闯入，脸色阴沉难看，似笑非笑地责问我：“你还没走？”这是逐客令，是怕上官讲他坏话。上官气愤地起身要反诘他，我阻上，返身就走。到门口，姚姚在门外站立，我知道她幼小心灵已受到家庭矛盾的折磨。

    厂内的“四清”结束，全厂创作人员到外地去参加四清运动。我被分配到崇明，两个月后，我倒假回上海，趁空去看望上官，见到姚姚，她含着眼泪告诉我：妈妈病了，住医院，脑子开刀，不许人去看望。我既惊恐又不意外。家庭矛盾一定会使上官身心伤害，我担心的是她脑部有病，是否与她长期受刺激有关？

    又过了几个月，我休假回家，不忘上官，去探望时，贺路挡住门口说上官手术后回家，要休养，不许见客，我只得颓然而返。但愿上官能康复，虽然不能再上银幕，只要活着就好。

    到第二年春天，我在崇明的“四清”工作正在顺利展开，厂里送来一大堆大字报，“批判文艺黑线”，将全国优秀影片都列为毒草，对《早春二月》和《舞台姐妹》更是严厉批判。上官因病休养，但愿这一次她不会受连累。不久，我们接到上影厂通知：所有人撤回厂，参加运动。我们一走进厂大门，只见大字报铺天盖地，我是编辑部首位，有五大罪状，顷刻之间，我从四清工作队优秀队员变成罪该万死的牛鬼蛇神。造反派来抄家，将上官赠我的海宝贝扔碎，把我《一年之计》的荣誉奖章当作首饰抢走。在厂我们挂牌劳动，写不尽的检查，说不清的交代。一小撮审查对象中，独不见上官，可能是她因病无法来厂，我暗暗为她庆幸，但愿她不要痊愈，可以逃过劫难。

    天马厂的牛鬼蛇神因人数多，分几个牛棚，女明星因革命群众来串联时要斗她们，厂内老工人为了安全，都集中到防空洞里，只有公开批斗时，才让她们露面。编导们关在饭厅旁的一条走道上几间简陋小屋里，比较隐蔽，外来群众很难发现。我们这些牛鬼清早来厂，打扫饭厅和饭厅楼上的会场，以及走廊厕所等。然后回牛棚学习写检查，中午休息，下午还是写交代，有时被叫出去批斗。我们常常听到楼上会场开批斗会，听说有一次上官也被揪来批斗，只是喊喊口号而已，根据和上官一起被批斗的审查对象说：上官好像已恢复，神志也清楚，为自己曾拍演过“毒草”而认罪。

    直到1968年11月22日中午，我们正在牛棚里饭后午休，忽然先来一个青年演员，要我们所有的牛鬼编导全都离开。我们不知道他们要这牛棚干什么，只得匆匆离开，有的干脆到场地去劳动，我陪年老体弱的杨小在牛棚附近一个堆满货物的处所坐下休息。不到10分钟，那个来赶我们的青年演员和另一个年纪较大、身强力壮另单位调来的演员，押着一个女人从外面进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上官。她穿一身米色旗袍，打扮得整整齐齐，神色也镇静，信步朝我们牛棚走来。这是我在“文革”开始后第一次看到上官，见她如此宁静和步履平稳，使我想起她曾经是姚克太太，在影片中曾多次饰演的教授夫人，心里真为她病后康复，批斗后仍能保持不卑不亢的镇静而高兴。可是当她被押进牛棚，正巧是我写交代的一间，门一关上，立即传出两个青年男子的吼叫，以后就开始怒骂和暴打，上官发出叫喊和嚎哭。我听不清楚那两个暴徒问什么，也听不清楚上官在交代什么，暴打怒骂压过上官的咽呜和言语。这是残暴的私刑拷打！上官究竟犯了什么天大的罪孽，要用残酷手段逼供？足足有半个小时，忽然停顿下来，是上官交代了？还是暴行者吃力了，更或者是上官被打死了。我紧张不安地等待，又过了几分钟，门开了，两个演员满面得意又凶相毕露地一前一后押上官出来。我忍不住上前，躲在一棵大树后窥看。只见上官和来时判若两人，她头发披散，原来整齐的旗袍被撕破，领口掉裂，面色惨白，两眼垂视，嘴角流出一条鲜血，脚步蹒跚，像死寂一样在我眼前走过。我惊骇得几乎要叫喊。这是我看到她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造反派又要揪她到厂恶斗。她恐惧、绝望，最后跳楼自尽。我听到这恶耗，如五雷轰顶，欲哭无泪。

上官，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罪孽，被私刑拷打，我听不清楚那两个暴徒拷问你什么，你又交代了什么？我只听到猛打吼骂和你的嚎哭。他们为什么不公开批判，而是秘密审问，暴力逼供，他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重要材料？我不知道，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了。（完）

梦露：曾经的诺玛

严敏

    20世纪最抢眼球的好莱坞女星玛丽莲·梦露香消玉殒已有半个世纪，今年6月1日是她冥诞86周年。8月5日是她冥辰50周年。尽管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梦露只是一位性感女神、妖娆女性、大众情人或白痴美女，但始终没有被忘怀。2010年一本由她手稿集成的新书出版；一部记述她拍片经历的剧情片杀青……2011年一部关于她生平的传记片开机，一尊她风卷裙边的高达8米的塑像（其设计灵感来自她1955年演拍的“七年之痒”）在芝加哥街头耸起。今年戛纳电影节特地出了一幅以她捧生日蛋糕吹蜡烛影像为主题的纪念海报。

    梦露1926年6月1日出生于洛杉矶，母亲是胶片剪接工，父亲则不详，故随了母姓，叫诺玛·琼·贝克。生下才12天，因母亲发病住院，她被送给别人喂养。7岁以前活象“行李儿童”，相继在十户收留孤儿的人家过活。18岁时被一名军方摄影师发掘，天生丽质的她开始当摄影模特儿。20岁时与20世纪福克斯公司签约，每周薪酬75美元，某导演为她取了个颇好听的艺名：玛丽莲·梦露。1947年初登银幕，在《牧马人传》里她只有一句台词和一个远景。次年为哥伦比亚公司拍了《歌舞女郎》，以尖细嗓音献唱两首歌。但是这位“编外金发女郎”“每天靠30美分过活，连个住的地方都负担不起”。为谋生计，她什么都做，甚至拍下了那一组日后引起轩然大波的坐卧两种姿势“红天鹅绒裸照”，以换得50美元，不过被炒得火红，从此踏上明星之路。

    从梦露成名到现在60多年来，人们谈论最多的是她的美貌魅力、坎坷童年、破碎婚姻、与政客绯闻以及神秘死亡。殊不知她也是西方“明星学”（star studies）的一个重要研究对象。该学派奠基者、英国伦敦大学电影系教授理查德·戴尔在其名著《明星（Stars）》中，相当全面地阐述：1.梦露的性感形象之所以风靡1950年代，是因为二战后弗洛伊德主义和金赛的“性学报告”在美国大肆流行，另外也同“后麦卡锡主义”时期美国乃至整个西方的民众的紧张心理有关；2.梦露在其参演的影片中所建构的人物形象，代表着一种社会类型群体——“天真又自信”、“虚荣”、“恋物”的“美女”，但她一直努力让自己不被看成傻乎乎的、金发的性爱对象；3.梦露的表演符号是媚眼微眯和红唇微启，等等。总而言之，梦露同好莱坞其他许多明星一样，“乃是美国社会的种种需求、欲望和梦想直接或非直接的映像。”

    踏上演艺之路的梦露，一直被人们认为是胸大无脑的“花瓶”，而真实的梦露究竟什么样？2010年9月，“哈泼·柯林斯”出版公司出版了《残章》（Fragments，又译：闪亮的碎片）一书。该书收录了梦露亲笔撰写的便笺、信函和诗作。原来从1943年（17岁）起，她一直有写作的习好，从不间断地写到人生将尽之时。这些珍贵的手稿在她1962年去世后遗留给她的好友兼演技老师李·斯特拉斯伯格。他一直收藏着，1982年去世后由其妻子安娜保管，而她经过多年考虑后，决定联络出版商，将梦露的手稿集成一书，让人们看到梦露的另一面。

    从该书中可以看出，梦露并不是人们所认为的那种“花瓶”女演员，而是一个很喜欢读书的淑女。“她一直在努力学习表演技巧，希望成为更加优秀的演员。”事实上，当她在外貌失去招俫力之时，便转向修练演技，进入演员讲习所师从李·斯特拉斯伯格，立志成为“严肃的演员”。另外还从俄国著名作家契诃夫的侄子那里学习斯氏体系，在加州大学攻读文艺鉴赏课程。因之，第三任丈夫亚瑟·米勒专门为她写了电影剧本《不合时宜的人》。在梦露的读书笔记中，有对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探讨；有受了表演老师指点的心得，包括自己对所饰角色的分析；有学了家宅装潢后考虑如何打扮自己的小天地；还有收集菜谱想动手烧菜的兴致，等等。字里行间，灵气十足。

    不过梦露也有自杀的倾向（“我多么想死”），担心有一天会发疯，故常常从密尔顿（1608-1674，英国著名诗人，作品有《失乐园》等）的诗作和弗洛伊德的著作中寻求慰藉。这充分显示出这位女星的文艺气质和心灵脆弱。梦露的精神不稳定众所周知。她1955年在日记里写道：“为何我感到如此折磨？或者说，为何我觉得自己不算是个人？低下无比？我始终相信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1968年，梦露和米勒的婚姻已经触礁（拍完《不合时宜的人》之后两人即分手），她精神状况再显异常，得接受精神分析治疗。梦露在记事本中表示，米勒是她这辈子最可信赖的人。她曾在片场用便笺写下：“我这一生始终郁郁寡欢，怎么能演好一位充满希望的快乐女孩？”去世前一年，梦露只得接受精神治疗，在治疗过程中她常常拿起椅子砸玻璃窗，还威胁要割手腕。

    在现实生活中，梦露可是一个爱读诗读书的才女。她通过密尔顿的诗歌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书籍排遣寂寞。有时也提笔写作，但笔触相当灰暗、忧郁，例如“我孤孤零零，无论发生何事，我总是孤孤单单……”。（未完待续）

    （建行上海市分行）

明星制和公众的认可

    对于明星这一现象，玛丽莲·梦露的说法可能是最好的解释，她宣称：“只有公众才能造就一个明星……而制片厂总是试图创造明星体制”。如果说梦露是正确的，即公众造就了明星，那为什么公众会选择某些人成为明星而拒绝另一些人成为明星呢？尽管制片人可能会把公众视为反复无常、不可理喻，但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公众疯狂，并对某些明星产生幻想。换言之，明星是各种社会文化的晴雨表，他们迎合了公众在特定时间对某种特定身份和形象有意识或下意识的需求。

    但在审视公众和明星之间的本质关系之前，需要认清这种关系的两个重要特征。第一，明星也许是幻想的人物，但崇拜他们的影迷并不是白痴。观众十分清楚制片厂在造星方面所用的方法，并且也会有意识地参与到明星制造中来。确实，观众们从明星身上获得的愉悦大部分来自于这种认知；第二，造就了明星的公众同样也能毁掉他们，尤其是当明星亵渎或背弃了他们的公众形象时，就像深受人们喜爱的默片喜剧明星“肥佬”法特·阿巴克尔，他曾经于1921年被指控在一场露天晚会上强奸一名女演员。又如英格丽·褒曼，刚刚在《圣女贞德》（1948）中有出色表演，就抛弃了她的丈夫和女儿，投入到导演罗伯特·罗西里尼的怀抱，并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生了孩子。

根据《美国电影美国文化》一书整理改编

海报赏析

无人能敌（意大利，1973年）

主演：亨利·方达 特伦西·希尔

导演：托尼诺·瓦莱莉

这是德国版的海报。这个设计突出的是片中冒名顶替的情节和喜剧感。但是西部片的气氛并不明显，反倒让人联想到马戏团。

我的左脚（英国，1989年）

主演：丹尼尔·戴·刘易斯

导演：吉米·谢里丹

这是英国版的海报。因为主人公的特殊性，多数海报都回避出现人物。美国版的设计也是模仿英国版。

伟大的旅程（日本，1960年）

主演：三国连太郎

导演：关川秀雄

这是捷克版的海报。在日本的旅游小城青梅的火车站，现在就挂着这个电影的原版海报，所以还是让您连车站一起看到的好。本片在日本的蒸汽机车迷中间具有崇高的地位。

图／老六 文／托托

编辑手记

    曾经有人说过，明星，尤其是女明星，名气越大，越难以善终。虽并不绝对，但纵观中外、由古至今，得以验证者也不在少数。同普通女性一样，女明星的情感大多细腻柔软，但同时，内心也要无比强大，像男人一样在这霓幻之中拼出立足之地。范冰冰曾说自己“抵得住多大诋毁，就扛得住多大赞美”，钦佩其勇气之余，更觉女明星之不易。在世人的误读、诋毁、轻视中，上官和梦露都选择了自我了结这种方式。但总让人唏嘘的是，我们对多少人的正视和重读都是在其过世之后才开始的。最后不过感叹，人生如梦，恩怨错对，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

    即便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坚持重读这些历史并将其留给后人呢？

    因为，遗忘并不代表历史的正确，只会让人变得更加无知，最终“失去和全人类的某种联系”。（引自昂山素季语）